2024年9月18日刊|总第3728期
好消息：今年中秋档的总票房超越了去年。
坏消息：去年中秋档仅为1天，今年中秋档却有3天。
经历了暑期档的惨淡之后，院线电影市场似乎再怎么“惨”也不会让人惊讶了。然而，让影迷们心里憋屈的是，今年中秋档的电影在创作层面，也上演了一场“比惨大会”。
有一个人独自卖惨的《出走的决心》，有两个人携手卖惨的《野孩子》，还有一群人组团卖惨的《祝你幸福！》。
即便是喜剧片，《一雪前耻》里的主人公老大（乔杉 饰），也有弟弟残疾、父母双亡、青梅竹马跟了别人、谈个彩礼被人坐地起价等悲惨境遇。
一个节假日档期，新片四强全部祭出“惨字诀”，怎能不让人皱眉呢？
01
在电影市场类型丰富、题材多元的时代，“惨字诀”经常能以小博大，凭借观感上的差异化，跑出黑马。
最具代表性的是2022年7月8日上映的《隐入尘烟》。
当时正值暑期档刚刚开始，内地的《人生大事》风头正劲、香港的《神探大战》强势来袭、好莱坞的《侏罗纪世界3》余温未了。《隐入尘烟》纵然有海清“整容”式出演，首日也只拿到了31万人民币的票房，在单日票房榜上仅列第八。
其后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发酵，这部影片诸多悲凉的正片片段在短视频平台广为扩散。8月底9月初，该片单日票房逆跌至最高1439.7万，并最终累积票房破亿。
这是“惨字诀”最神奇的一次表现，却不是唯一的一次。
31亿票房的《我不是药神》（2018年）、14亿票房的《送你一朵小红花》（2020年）、11亿票房的《煎饼侠》（2015年）、8亿票房的《我的姐姐》（2021年）、7亿票房的《无名之辈》（2018年）、5亿票房的《滚蛋吧！肿瘤君》（2015年）、3亿票房的《亲爱的》（2014年），都是运用“惨字诀”的高手。
尤其是进入后疫情时代，人们的心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在银幕上适度卖惨，似乎更容易引发观众共情。于是，“惨字诀”很快就被发扬光大了。
去年暑期档，影视独舌在档期观察时就曾指出，《孤注一掷》《消失的她》《八角笼中》《长安三万里》四部爆款里，都包含着不同程度、不同角度、不同花样的“惨”。
今年春节档的总票房能破影史纪录，贾玲、沈腾、赵丽颖、刘德华等大明星在银幕上的“卖惨”，也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02
“惨字诀”性价比高、冲击力强，还易于生产碎片视频进行传播，在投资收紧的当下，自然备受青睐。
中秋档新片里，《野孩子》的导演是《我的姐姐》的导演，《祝你幸福！》的编剧是《我的姐姐》的编剧。“惨字诀”爆款的传承，都开枝散叶了。
然而，当大家都用上“惨字诀”，那就离失灵不远了。
今年春节档，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的映后撤档，让人们看到了“惨字诀”的局限性。
该片导演韩延，可谓是内地“惨字诀”的第一高手。看他的电影，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抑制住泪水。作为其“生命三部曲”的终章，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品质更是有口皆碑，豆瓣评分高达8.1分。
可即便如此，在竞争激烈的春节档，它还是没能票房达标。
难道是因为“惨字诀”与春节档的喜庆气氛背道而驰吗？那以团圆气氛为主的中秋档，必然也容不下“比惨大会”咯。
如果说《我们一起摇太阳》是“惨字诀”的偶然失灵的话，那暑期档徐峥自导自演的《逆行人生》则给“惨字诀”敲响了警钟。
片中徐峥饰演的程序员高志垒，先后经历了P2P理财暴雷、中年失业、父亲生病、房贷断供等打击，人生瞬间跌落谷底，只好以送外卖暂缓危机。
这个角色的设定和演绎可以说是相当惨了，可是徐峥和影片却被网友扣上了“富人装穷人”的帽子。
到了中秋档，四部新片集体使用“惨字诀”。观众的免疫系统一下就应激了。
03
当然了，今年中秋“比惨大会”从电影里扩展到电影外，也和几部新片的“惨字诀”用得不够好有关。
“惨字诀”的本质是电影创作理论里的“困境”。电影最基本的创作理论，就是给角色设置困境，然后让角色通过成长来跨越困境，从黑夜走向黎明。
因此说，“惨字诀”实际上是可以用在任何一种电影类型里的，现实主义的剧情片只是最常见的载体，其他常见的还有励志片、喜剧片、爱情片、动作片等。
在运用“惨字诀”的时候，需要注意几个问题：
“惨”有几分是主观造成的，有几分是客观造成的？
“惨”是用事件、服化道、动作等影像来呈现的，还是靠角色用嘴说？
“惨字诀”用在主角身上还是配角身上？最终的解决方案是什么？
在类型片里给主角用“惨字诀”，可以增加其主观成分。
比如《热辣滚烫》《飞驰人生》系列这类带有励志色彩的喜剧片。主人公的困境无论是不是到了“惨”的地步，都有一定比例是其主观性格上的缺陷造成的。这里的“惨”是用来给主角的成长和逆袭提供空间的。前边越惨，后边的逆袭就越爽。
现实主义剧情片里的“惨”基本上都来自于客观环境，因为这样会带上群体关照的色彩。此时就得注意不要使用过多的主观表述来冲击观众。
都说反派死于话多，其实“惨字诀”的主角也怕话多。
虽然情绪爆发下大段台词输出的戏份能让演员充分展示演技，但非该群体内、与该群体甚少接触的观众可能会觉得主角矫情、圣母、自私，反而降低了共情程度。
而且这种客观的、群体性的惨，还需要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解决方案才行。
《野孩子》《出走的决心》《祝你幸福！》，以及前不久上映的《假如，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》都属于此类。
《野孩子》关照的是“事实孤儿”群体，《出走的决心》关照的是为妻为母的中国女性群体，《祝你幸福！》关照的是“失独”群体，《假如，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》关照的是残疾人群体。
从群体的境遇呈现上来看，这四部影片做得都很不错。演员的表演更是令人印象深刻。然而，他们一定程度上缺少群体外视角，解决方案的说服力也不太够，均没有实现最大范围的共情，票房表现也都没有达到预期。
《野孩子》《祝你幸福！》都是主角和配角一起惨，对人生之惨的呈现非常密集，让观众有点儿难以喘息。
《出走的决心》《假如，我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》都是主角表现太突出，过犹不及。
《祝你幸福！》里倪大红饰演的秦志远和吴越饰演的夏美云。他们的惨里都有客观的部分——在车祸中，秦志远的儿子失去了生命，夏美云的女儿则变成了植物人。
同时，他们的惨里有主观的部分——对孩子留下的冷冻胚胎所有权的执着。
这个主观部分太特例了，就导致两人的主观阐述越多，观众觉得他们的群体代表性越低。虽然倪大红和吴越的演技没问题，但秦志远和夏美云是不太让人舒服的角色。
况且，影片最终的解决方案，没有什么力度。给观众一种“好吧，也就只能这样了”的感觉。
《出走的决心》也是一路惨到底，给出的解决方案却没有十足的说服力。抛开原型人物不谈，在电影内部逻辑里，李红（咏梅 饰）的惨，只有女儿转正、女婿升职才有了“松扣”的可能，自驾游更像是李红逃避诸多现实困境的手段，而不是跨越困境。
04
在现实主义里使用“惨字诀”太微妙了，容易引发预料不到的舆情。还是类型片里耍一耍，更符合电影的商业属性。
《一雪前耻》是一部充满东北幽默感的喜剧片，但主线是一个复仇故事。主角老大的惨，会转化为观众对大反派的恨。最后的复仇，就可以像杜乐莹打中拳台上的对手、张驰驾车冲过终点线一样，给观众一个释放的出口。
类型片的好处就是最后能有一个更戏剧化、更有宣泄效果的解决方案。观众不仅不会把“惨”的感受带回家去，甚至可以热血沸腾起来。
去年暑期档的《孤注一掷》《八角笼中》《长安三万里》皆是如此。而《消失的她》《默杀》这种复仇犯罪片，用起“惨字诀”来更是得心应手。
“惨字诀”不是现实主义剧情片的灵丹妙药，而是商业类型片的加分法宝。现实主义创作若一味追求“惨”、单纯追求“惨”，就不能指望票房上有多大作为了。
【文/满囤儿】